肿瘤病房住进了一位晚期牙龈癌男患者,他四十出头,骨瘦如柴,左面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纱布,被抬进了设施最好的单间病房。
       从妻子叙述中得知,患者五年前就确诊了此病,前后动过两次手术,可癌魔始终无情地摧残着他,曾就诊于北京、济南等多家大医院,无奈病情仍日益加重,只好回到老家来治疗。这是一对老实巴交、安然本分的夫妻,五年来,辗转就医,南上北下,求医问药,其经济拮据可想而知。但住院时妻子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最贵、但却最安静的病房。
       入院时妻子就与医生协商,丈夫脸上的创口她来换药,当时我心里颇有微词——在大医院住久了,该不会对我们医生换药技术有怀疑吧?可是后来……
       患者入院第二天晚上我值夜班,该测十九时体温了,当我端着体温计盘子,推开该患者病房门时,我被眼前一幕惊呆了:妻子带着厚厚的口罩,端着换药碗正专心致志地给丈夫脸上换药,那是一张多么狰狞、可怕的面容啊!因为癌瘤侵犯,丈夫整张脸肿胀、扭曲、变形,左面颊溃烂成一个黑洞,皮肤腐烂发黑,腥臭的脓液混合着口腔分泌物不时流出,裸露的几颗牙齿分外醒目吓人。妻子低着头,小心翼翼地清理腐肉、擦洗分泌物。丈夫双手紧紧握住两侧床栏,妻子每撕掉一块烂肉,丈夫就疼得全身抽搐一下。我从医二十多年来,久经大小伤口,可看到这张烂乎乎、血淋淋痛苦而又狰狞的脸,我不由自主战粟起来,又惊又怕,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。一边疾走一边心里忿然责怪妻子,好残忍的妻子面对丈夫的痛苦,怎么忍心下手……
       半小时后,去厕所时听到卫生间门口,有人抽抽噎噎压抑的哭声,那位妻子正蜷缩在卫生间一角,紧紧咬着嘴唇小声抽泣着。从她不断耸动的双肩中,可知其内心痛苦压抑。把她扶到护士站,安慰了一会。妻子渐渐平静下来,我问她:“换药时你丈夫这么痛苦,你怎么忍心?为什么不让医生来做?”妻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:“刚开始在大医院都是医生换药,可是他伤口渗出多,每吃一点东西,敷料就湿透了,医生也不能光照顾他一个病人,动作稍快,他就疼得受不了,看久了我也学会了换药,再说我有时间。慢慢试探着,一点一点的清理创口,他的疼就可以减轻一些,唉,每给他换一次药,比下地干一天的活还累,他每抽动一下,我的心里就揪紧一次,换一次药下来,我全身就被汗水湿透了……”
望着这个憔悴瘦弱的女人,我不禁潸然泪下。
       这是一种怎样的爱呀!她爱得隐忍而残烈,他们没有海誓山盟,没有风花雪月,没有喁喁细语,只是在血滴汗流中相互扶持,大难来临时,不抛弃,不放弃。他们爱得让人流泪,让人肃然起敬,真是小爱惜痛,大爱残忍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急诊护理组 魏建玲